后来『谢强&胡湖』
后来。
我在旧城中穿梭,台风在城市上空呼啸,旧城的一砖一瓦都在呻吟。
呻吟的砖瓦堆砌成高大又丑陋的怪物,吞噬着麻木又统一的灵魂,每一扇门像一张贪婪的嘴,窗户是邪恶的眼睛。
我走到第十三扇门前,培训中心红色的亚克力灯组成巨大的字,投下艳俗的光芒,屋内雪白的灯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照射在晦暗的街道上,清晰地映出里面被父母遗弃的孩子。他们对着扭曲的图形拼命集中着注意力,可笑地张大嘴巴,像是录像厅中默片卡顿的片段。
我整理好帽子走进去,雨水顺着衣摆淅淅沥沥滴落在乳白色的地板上,穿过那些好奇、防备、惊奇的目光,放肆地横冲直撞,直到走廊尽头那扇打开的门前。
他站在那,瞠目结舌。
我解下脖颈上的方巾,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,抹干净模糊的视线。
谢强?
他的声音比年轻时低沉,比年轻时温润,还带着香烟留下的沙哑。
我将方巾重新系回脖颈,我想用他记忆中的双眼好好看清这个重逢的旧人。
胡湖,跟我回去。
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中年人,剃着普通的平头,戴着普通的金框眼镜,穿着普通的POLO衫,微微有些发福。过去荒唐的时光在这名为生活的魔法面前不值一提。
我握紧鼓棒,如同握紧匕首,猛地刺向他的胸口。
他的胸口没有迸出鲜血,
他死死攥住我的手腕。
我说,胡湖,木马还在,跟我回去。
那一晚我们挤在办公室狭小的黑皮沙发上相拥入眠,我梦到了很多旧事。
梦中,铁路幼儿园的木马还在旋转,阳光透过玻璃窗温柔地蔓延,蔓延到了千禧年,胡湖女友家那个闭塞的储物间。如今我已经忘了那个女孩儿的眉眼,只记得自己忍到窒息的呻吟和滚烫的体温。
拂晓的晨光透过百叶窗落在眼帘上,胡湖已经醒了,正在和妻子通着电话,语调温柔又平静。孩子的声音时不时会透过话筒漏出来,胡湖捂住手机背过身去,小声说着什么。
过了一会儿,他转过来,将我凌乱的长卷发别到耳后,抚摸着我的脸颊,轻轻蹭我冒出的胡茬。
『你弟妹在家里为我们准备好了早饭,要不要和我回家一起吃。』
我笑了,握住他的手,放在唇边印上一个吻。
『力源,我们新来的吉他手,弹的不错。这小孩就是奔着我来的,等到北京我把他介绍给你。』
胡湖笑了,他说他在网上看过巡演的视频,确实不错。
鼓棒昨夜掉在了地上,一支在门口,另一支在我们脚下。我拉着他的手放在心口,撒娇一样反复念着他的名字,乞求他和我回去一同登台。
胡湖沉默良久,我以为他不会回心转意,正待起身离去时,他却突然发问。
『一个乐队怎么能有两个鼓手呢?』
我拎着衣服,嬉笑着反问,
『那你说,一个人为什么能有两个爱人呢?』
后来,在那个快要步入秋天的夏日,他和我一起站在了舞台上。
音源上面写着,
鼓手:大伟
打击乐:胡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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